“不不不,殿下误会了。那太失礼了,也容易落人口实。”
    “奥古斯特此人,贪婪狠毒、心胸狭隘,为了攫取权力和资源,这些年在帝都得罪的人还少吗?他就像一棵看起来根深蒂固的大树,枝繁叶茂,权倾一时。但这棵大树的根茎之下,早已被无数怨毒的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那些被他夺走权柄、掠夺成果、残害亲友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用怨恨滋养着那些啃噬根基的毒虫。这棵树外表光鲜,内里腐朽,早已摇摇欲坠,只差一个契机,一个…能率先砍下第一斧,打破这微妙平衡的人。”
    亚历克斯的眼眸微微闪动,似乎在林逸描绘的图景中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景象。
    帝都的权力漩涡里,奥古斯特那张看似慈祥实则阴鸷的老脸,却是如影随形。
    “殿下要做的,只是将这个契机在合适的时间无意间地递到那些早已磨刀霍霍的人手中。比如将他派顶尖刺客潜入帝国实封伯爵领地,意图行刺帝国贵族、破坏北境安定、甚至可能危及一位皇室成员的铁证,‘不小心’泄露给那些苦奥古斯特久矣的政敌、被他夺走过研究成果的炼金师、或者被他用毒药控制过的某些家族?”
    “时机一到,自然会有无数把刀,顺着殿下您撬开的缝隙捅进去。我们不需要亲自动手,我们只需要负责‘开团’,精准地点燃那根连接着无数火药桶的引信。剩下的,那些被奥古斯特伤害过的人,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一样疯狂地扑上去,将他连皮带骨撕得粉碎,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届时,殿下您不仅兵不血刃地清除掉了这个潜在的巨大威胁,更能赢得那些反奥古斯特势力的感激和潜在支持。更能在陛下面前展现您维护帝国法度、清除奸佞的立场。一举多得,而我要的,只是那个老东西彻底消失。”
    亚历克斯沉默了,奥古斯特树敌无数,这并非虚言。
    他的倒台,的确是帝都许多势力、许多个人翘首以盼的结果。
    自己出面提供契机,风险可控,收益却巨大。
    不仅能换来缓解病痛的药物,还能打击潜在的敌对力量,甚至提升自身威望。
    “开团…”亚历克斯低声咀嚼着这个带着战场气息的俚语,“很有意思的说法。那么,证据呢?仅仅是他?”
    “当然不止。安妮小姐早已做好了记录,稍后都会整理好,连同这位一并交给殿下。人证物证具在,足以让他百口莫辩。当然,如何运用全凭殿下运筹帷幄。”
    亚历克斯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瓶淡蓝色药剂上,他缓缓点头,将水晶瓶小心地收入贴身的内袋。
    “成交。”
    “如您所愿,殿下。”林逸微笑着颔首,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这正是他想要的——一次基于利益交换的合作。
    亚历克斯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沉重的木门关上,书房内只剩下林逸、杰克、安妮和依旧跪伏在地的蝮蛇。
    林逸走到书桌后坐下,目光落在蝮蛇身上,再无面对二皇子时的温和:“你的命,暂时保住了。但记住,你的生死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表现。”
    蝮蛇如蒙大赦,挣扎着站起来,身体还有些发软。
    “听着,跟二皇子回帝都后,你需要彻底忘记血爪堡发生的一切。你依旧是奥古斯特那条忠诚的‘蝮蛇’。你的任务,只成功了一半,安妮·斯普林霍尔被你成功刺杀。但你袭击我的时候,不幸被人发现,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杀,你凭借本事侥幸逃脱了追捕。
    你需要表现得足够惶恐不安,因为你的任务没能完美完成,但也需要透露出足够的不甘和怨毒。至于如何取信于那个多疑的老狐狸奥古斯特,那是你的事。我相信,一个能在帝都阴影里爬到顶尖的刺客,他的求生本能和表演能力,足以胜任这个角色。”
    “是…是,大人!我明白!”蝮蛇连忙保证。
    “记住,你体内的毒,只有斯普林霍尔小姐能解。最终能否得到解药,取决于你的表现和二皇子殿下那边事情的进展。如果你有任何异动,或者试图向奥古斯特透露半个字…你应该知道后果。”
    蝮蛇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绝对不敢!大人!我…我只想活命!”
    “很好。”林逸挥了挥手,“杰克,带他下去。给他处理一下,换身衣服,准备‘护送’他去和二皇子殿下的队伍汇合。记住,他是‘逃脱’的,身上要有点狼狈的痕迹,但别太假。”
    “是,大人。”鲁思·杰克应声,如同押解犯人般,示意蝮蛇跟他走。
    蝮蛇不敢有丝毫反抗,垂着头,如同斗败的公鸡,跟在杰克身后离开了书房。
    “安妮,这段时间就暂时麻烦你不要露面了,至少在奥古斯特倒台的风声过去前。血爪堡需要一个‘被刺杀成功’的安妮·斯普林霍尔。不然,那条毒蛇的谎言会被立刻戳穿,引起那个老东西的疑心。”
    “没关系的,大人。对我而言,不过是在实验室深处多待些时日而已。”安妮摇了摇头,对于这件事并不在意。
    “不过大人,您真的相信那条阴险的毒蛇会乖乖听话?”安妮的声音带着一丝疑虑,“还有二皇子…他真能扳倒奥古斯特?”
    “蝮蛇?他怕死这就够了。毒药就是他脖子上最牢固的枷锁,比任何誓言都可靠。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包括扮演好我们需要的角色。”
    “至于亚历克斯,他会好好利用的。奥古斯特在帝都早已天怒人怨,积怨如山,只是缺少一个足够份量的人去点破那层窗户纸,去承受打破僵局的第一波反噬和压力。二皇子这个身份,正好合适。我们提供了锋利的刀,提供了握刀的‘正当’理由,剩下的,自然会有人抢着去捅,去分食那庞大的利益。我们要做的,只是递出刀,然后静静等待那场风暴将污秽彻底涤荡干净。”
    将蝮蛇的事情解决之后,血爪堡的商路日益繁荣,林逸领地的根基也在飞速夯实。
    他每日处理政务、规划发展,一切都在高效的轨道上运转。
    当前领地评级:b级
    经济:a级(帝国北境经济重心之一,无可争议的商品集散与运输枢纽,商税丰厚,市场繁荣)。
    娱乐:c级(基础酒馆、旅店服务严重不足,娱乐依赖季节性流动艺人和行商自发的消遣,缺乏固定场所和吸引力)。
    安全:c级(主干商路盗窃、小规模劫掠事件频发,贫民区治安状况堪忧,卫队数量尚可但缺乏系统性训练和实战经验,装备有待升级)。
    人数:c级(人口数量勉强满足一般领地运转需求,但领民构成复杂——大量流民、商贩、季节工,素质参差不齐,缺乏归属感和专业技能)。
    商业:a级(跨区域贸易枢纽地位稳固,商品种类繁多,商贾云集,市场活力旺盛)。
    粮草:a级(战略储备充足,保守估计可支撑三年以上大规模消耗)。
    按照这个发展速度,林逸有信心在两个月任务结束的时候将领地发展到a级,不过s级的话就太过于勉强了,两个月对于领地建设而言,太过短暂。
    光是核心基础设施的升级、大型功能性建筑的落成,就需要耗费大量的工时和资源。
    更遑论提升人口素质、培育特色产业、建立成熟的文化娱乐体系这些软性指标,这绝非朝夕之功。
    安全、娱乐、人口,这些短板如同跛脚,拖累着整体的飞跃。
    如果是两年的话,林逸还有点把握。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带着北境特有的凛冽清寒,终于艰难地刺破了血爪堡高耸塔楼投下的厚重阴影。
    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老管家巴顿·霍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大人,您找我?”
    “我想知道,关于我的祖父,艾德温伯爵……在他失踪前最后那段时间,你还记得些什么?任何细节,无论大小。”
    老巴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记忆中那片尘封的角落仔细搜寻。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大人,关于艾德温伯爵失踪前的具体情形,请恕我直言,我所知确实有限。伯爵大人他行事向来独立,许多事务,尤其是涉及他个人兴趣时,他习惯亲力亲为,很少与旁人细说。城堡里的人,包括我,大多只是执行命令,不明就里。”
    林逸点了点头,这与他从祖父部分残缺日记中拼凑出的印象吻合,一个充满探索欲、性格孤傲甚至有些独断专行的领主。
    “不过,有一件私事。发生在伯爵大人失踪前大概半年左右?我印象比较深,因为那不太像伯爵大人一贯的作风。”
    林逸的身体微微前倾:“说下去。”
    “那次晚宴后不久,具体原因不清楚,伯爵大人突然将他的一位情人赶出了城堡。”
    情人?这倒是未曾听闻的秘辛。
    看样子,他这位行事诡秘的祖父,并非所有事情都会记录下来,尤其是这种私密情感纠葛。
    “那位女士,并非普通人。”
    “城堡里私下都传她是一位女巫。她叫玛格丽塔,非常美丽,也非常神秘。伯爵大人曾经非常宠爱她,允许她在城堡深处拥有一间自己的静室,里面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瓶罐和书籍。但那次晚宴之后,伯爵大人像是变了个人,态度极其强硬,不顾她的哀求,命令卫兵将她‘护送’出了城堡领地。”
    “玛格丽塔,在离开前,非常愤怒和悲伤。”
    老巴顿回忆着,眼中似乎还能看到当时的场景,“她对伯爵大人说了一句话,声音不大,但充满了愤怒。她说:‘艾德温,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你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和那个妖妇搅在一起!你迟早会玩火自焚!你会后悔的!’然后,她就被卫兵强行拖走了,从此再也没人见过她,也没人敢提起她。”
    “你知道她被放逐到哪里去了吗?”
    老巴顿思索了一下:“当年押送她的卫兵队长后来在一次清剿土匪时阵亡了,不过他在酒馆吹牛时提过一嘴。他说那女人被丢在了一片靠近‘嚎哭石林’边缘的荒野,那里是流放者和被诅咒之人的放逐之地,距离我们血爪堡大约有半天快马的路程,普通商队需要一天多。那地方荒凉得很,除了石头和枯草,就是一些怪物。卫兵们把她丢在那里就赶紧回来了,没人愿意多待一刻。”
    让老巴顿下去之后,林逸立刻召来了鲁思·杰克。
    “杰克,准备一下,带上二十名卫队,备好战马和五天的补给。我们要出趟远门,去嚎哭石林边缘的放逐之地,做好遭遇战斗和恶劣环境的准备。”
    鲁思·杰克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只是挺直了胸膛,右手握拳重重捶击在左胸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明白,大人!一小时内集结完毕!”
    一个小时后,血爪堡沉重的吊桥缓缓放下。
    林逸一身便于骑行的深色猎装,外罩一件镶有家族徽记的短披风,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
    鲁思·杰克紧随其后,他穿着半身锁甲,背着一面圆盾,腰间挂着一把沉重的战锤。
    二十名精悍的卫兵同样全副武装,沉默地列队在后。
    队伍还跟着数匹驮马,载着必要的补给品和露营装备。
    虽然从老巴顿的描述中知道了大概方位,但林逸深知在那种蛮荒之地寻找一个刻意隐藏的女巫需要多少运气和时间。
    五天的补给,是必要的谨慎。
    马蹄踏在吊桥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一行人冲出了血爪堡的庇护,一头扎进了广袤的荒野。
    离开血爪堡的势力范围,荒野的原始与蛮荒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稀疏的植物顽强地从贫瘠的土地里钻出,枯黄的草甸在寒风中起伏,远处是连绵的灰色山峦轮廓。
    天空高远而苍凉,偶尔有秃鹫盘旋的黑点划过。
    所有人都清楚,荒野是怪物和亡命徒的乐园。
    刚离开主干道不久,深入一片风化严重的巨石区域时,麻烦就来了。
    几头潜伏在岩石阴影下的裂爪石蜥被马蹄声惊动,这些怪物形似放大的蜥蜴,表皮粗糙如岩石,四肢粗壮有力,爪牙锋利,尤其擅长在乱石地形伏击。
    它们发出咆哮,从不同方向扑向队伍侧翼的马匹。
    “左侧!保护大人和补给。”
    就在一头裂爪石蜥张开大口,扑向林逸坐骑后腿的瞬间,杰克胯下的战马猛地一个侧跃。
    杰克借着马力,腰身拧转,战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砰!”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战锤精准无比地砸在石蜥相对脆弱的侧颈上。
    覆盖着石质鳞片的脖子应声而断,怪物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庞大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横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岩石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与此同时,另外几名卫兵面对扑来的石蜥,他们没有盲目地策马冲锋,而是默契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狠狠踹向扑来的怪物。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其迅速。
    杰克那雷霆一击瞬间瓦解了怪物的突袭,士兵们的配合更是让剩下的石蜥毫无机会。
    不到半分钟,五头试图袭击的裂爪石蜥就变成了荒野上几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暗绿色的血液浸染了黄褐色的土地。
    杰克甩了甩战锤上沾到的粘稠血液,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再无威胁,才向林逸微微点头:“大人,解决了。这些畜生越来越靠近道路了。”
    “处理一下,继续前进。”
    老兵们迅速下马,熟练地用匕首剜出石蜥身上可能值钱的爪子和牙齿,然后重新上马,队伍再次启程,只留下几具怪物的尸体成为荒野食腐者的盛宴。
    途中,他们也远远地看到过几股游荡的土匪。
    这些亡命徒通常藏匿在丘陵的背风处或干涸的河床旁,像秃鹫一样搜寻着落单的旅人或防御薄弱的商队。
    但当他们那贪婪而凶狠的目光落在林逸这支队伍上时,瞬间就变了颜色。
    装备精良、队列森严的卫兵,簇拥着一位明显是贵族的首领。
    土匪们很识相,他们默默地缩回了藏身的岩石或灌木丛后,连一点窥探的意图都不敢表露。
    在这片奉行丛林法则的荒野,眼力见是保命的第一要素。
    招惹这样一支明显不好惹、甚至可能是正规军或强大贵族的私兵,无异于自寻死路。
    林逸的队伍畅通无阻,马蹄踏过荒原,只留下身后一道道被惊散的贪婪目光。
    太阳逐渐西斜,将荒野染成一片金红。
    按照老巴顿的描述和杰克凭借经验对地形的判断,他们终于接近了那片被称为“放逐之地”的区域。
    这里的地貌变得更加崎岖,巨大的风化岩石如同怪物的骸骨般散落四处,土壤贫瘠得几乎看不到绿色,只有一些荆棘顽强地生长。
    风声穿过嶙峋的石柱,发出阵阵呜咽,如同亡魂的哭泣,应和着“嚎哭”之名。
    “大人,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放逐之地没有明确边界,但越靠近石林,活物越少,气味也越重。”鲁思·杰克策马靠近林逸,低声说道,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锤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块可疑的阴影。
    又前行了约莫一刻钟,就在一片相对平坦、背靠几块巨大迭石的洼地边缘,林逸的目光锁定了目标。
    一座……极其简陋,勉强可以称之为“房屋”的建筑,突兀地出现在这片荒凉之中。
    墙壁看上去是用粗糙的、大小不一的石块和泥巴胡乱堆砌而成,缝隙里塞着枯草和苔藓。
    屋顶覆盖着早已腐朽发黑的茅草和不知名的兽皮,破洞随处可见。
    房屋周围散落着一些风干的骨头、奇形怪状的石头和一些晒干的草药。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前空地上架着的一口巨大铁锅,锅底下柴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但锅里墨绿色的糊状物还在散发着极其刺鼻的气味。
    林逸勒住缰绳,黑色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那座摇摇欲坠的石屋那扇用几块粗糙木板拼凑成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