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被打开,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女人?
    她的身高并不算特别突出,但宽度却极其惊人。
    林逸目测其体重绝对超过了二百公斤,臃肿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肉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洞。
    她穿着一件用各种布料缝补拼接成的“长袍”,上面沾满了不明污渍和干涸的药汁。
    如同枯草般的灰白头发胡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露出的皮肤粗糙黝黑,布满了皱纹和深色的斑点,一个硕大的酒糟鼻格外醒目。
    这与林逸想象中的“女巫情人”形象天差地别,更符合荒野传说中邪恶巫婆的刻板印象。
    “呵……艾德温家的小崽子?稀客啊。怎么,你祖父欠下的债,要你来还了?”她的目光扫过林逸身后严阵以待的卫队,在鲁思·杰克身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对他身上的铁血气息有所感应,但并未表现出太多反应,反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带这么多人,是怕我这老婆子吃了你?”
    林逸翻身下马,示意卫队原地警戒。
    鲁思·杰克紧随其后,护卫在林逸侧前方半步的位置。
    “玛格丽塔女士?”
    肥胖的巫婆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不齐的牙齿:“多少年了……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进来吧,小伯爵。虽然我这里没有美酒佳肴招待贵客,但至少能让你避避这荒野上的邪风。”
    她侧了侧臃肿的身体,勉强让出了门口的空间,然后拄着木杖,步履盘跚地转身挪回了屋内。
    林逸没有犹豫,对杰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在门口警戒,自己则迈步走向那扇低矮破败的木门。
    鲁思·杰克低声道:“大人,小心。”
    林逸微微点头,一步跨入了昏暗的门内。
    一步踏入,仿佛穿越了无形的屏障。
    门内与门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从外面看,这石屋最多不过十几平米,低矮压抑。
    踏入其中,林逸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远比外观看起来要宽敞得多的空间。
    这里至少有五六十平米,高度也远非外面所见那般低矮。
    墙壁依旧是粗糙的石块和泥土,但明显被某种力量加固过,显得稳固了许多。
    屋顶不再是破败的茅草,而是一片流动的的星穹?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星辰般缓缓移动,提供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味道:干燥的草药、陈旧的羊皮纸、各种矿物粉末。
    不过这味道比外面那口锅的气味要好闻得多。
    房间内摆满瓶瓶罐罐,一张宽大的、堆满了卷轴和羊皮纸的工作台占据了中心位置,上面散落着水晶、符文石和研磨工具。
    角落里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小型壁炉,里面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没有烟,却散发着温暖,另一侧则是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简陋床铺。
    这显然是某种空间折迭或拓展法术的效果。
    玛格丽塔艰难地挪动到工作台旁一张特制的的木椅上坐下,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指了指工作台对面一张相对正常的木凳:“坐吧,小伯爵。别客气。”
    林逸依言坐下,看向玛格丽塔。
    玛格丽塔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工作台上一个黑乎乎的陶壶,又从旁边一个藤条编织的罐子里抓了一把看不出是什么的干枯叶子丢了进去。
    她伸出粗壮的手指,对着陶壶底部虚空一点。
    没有咒语,壁炉里一缕幽蓝色的火焰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分离出来,像一条灵动的蓝色小蛇,轻盈地飘飞过来,精准地缠绕在陶壶底部,安静地燃烧着。
    几秒钟后,陶壶里就发出了“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一股混合着苦涩、辛辣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草木辛香的气味在室内弥漫开来,盖过了其他味道。
    她倒了一杯墨绿色的液体,推到了林逸面前:“荒野特产,‘醒神茶’。喝不喝随你。”
    林逸看了一眼那杯颜色和气味都让人望而却步的液体,没有动。
    “感谢款待,玛格丽塔女士。我此行的目的,想必您已经猜到了。”他开门见山。
    玛格丽塔端起自己面前同样的一杯茶,咕咚灌了一大口,仿佛那是甘霖。
    她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逸,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恨和嘲讽:“为了你那个好祖父?艾德温·冯·海因里希那个狂妄自大的混蛋?”
    林逸没有被她激烈的情绪影响:“我想知道,他失踪的真相。以及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真相?哈哈哈哈哈!”玛格丽塔发出一阵嘶哑而癫狂的大笑,肥硕的身体随着笑声剧烈地颤抖,木椅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
    “真相就是报应!是诅咒!是他艾德温咎由自取,也是我玛格丽塔瞎了眼,被权势和那点可笑的‘爱情’迷了心窍的报应!”
    她猛地止住笑声,身体前倾,那张布满皱纹和斑点的脸几乎要凑到林逸面前:“小崽子,你以为你是在追寻真相?你是在找死!是在步你祖父那个蠢货的后尘!”
    “听我一句劝,趁你现在还能呼吸,还能看到这片该死的天空,立刻滚回你的血爪堡。把你祖父书房里留下的所有关于那个鬼地方的东西统统烧掉!丢进最深的海沟里,然后永远、永远不要再靠近那里!更不要再追查他的下落!除非你想和他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惧无法阻止我寻找答案,女士。我需要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你们又触碰了什么‘禁忌’?那个晚宴上的女人是谁?还有日记中那个被活埋的先知是什么情况?”
    “先知”这个词一出口,玛格丽塔如同被闪电击中,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
    她眼中的怨毒瞬间被一种恐惧所取代,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重重地靠回椅背。
    “你……你连这个都知道?是巴顿那个老东西告诉你的?他怎么会……”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告诉我,玛格丽塔。告诉我关于遗迹,关于那个先知,关于你所知道的一切。这不仅关乎我祖父,也关乎你自身。你变成这样,难道不想解脱吗?”
    “解脱?哈哈哈哈……”玛格丽塔又发出一阵惨笑,笑声中充满了绝望,“沾上了那地方的东西,还想解脱?做梦!痴心妄想!我变成这样,就是因为那该死的的诅咒。它像蛆虫一样钻进我的骨头缝里,啃噬着我的血肉,扭曲着我的形体。这就是代价,艾德温和我,我们挖开了不该挖开的东西,我们杀死了看守者!”
    她抓起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醒神茶”,狠狠地灌了下去,仿佛苦涩的液体能压制她内心的恐惧和痛苦。
    放下杯子,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壁炉里幽蓝的火焰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变得空洞,似乎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噩梦。
    “血爪堡的地基下,埋藏着一个古老的遗迹入口,这秘密在海因里希家族内部应该也有零星的记载。艾德温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更详细的信息,认定那里面藏着能让他家族崛起的宝藏或知识。他找到了我……那时的我,年轻,自负,对古代魔法充满了狂热的好奇……我们一拍即合。”
    玛格丽塔的眼中,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对往昔荣光的追忆。
    那时的她,年轻、貌美、充满野心,对古代魔法和失落的技艺有着近乎偏执的狂热追求。
    “他找到了我,那时的我,心高气傲,自诩为这片土地上最精通古代符文和防护法术的女巫。艾德温许诺的权势、财富,以及探索未知禁忌的诱惑,像最甜美的毒药,所以我们一拍即合。我们秘密组织人手,耗费了巨大的财力和精力,清理通道,进展很慢,但也确实在一点点深入。直到我们快要触及核心区域的那天。”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抓住了木椅的扶手。
    “那天,就在挖掘现场外围,靠近一片乱石坡的地方。一个疯子,一个穿着破烂得看不出颜色麻布袍子的老头子,不知从哪里突然冲了出来!他瘦得像骷髅,眼窝深陷,他疯狂地挥舞着干枯的手臂,阻止工人继续挖掘。”
    “他指着挖掘的入口,对着所有人嘶吼:‘停下!亵渎者!停下你们肮脏的手!那里面囚禁的不是宝藏,是灾祸!是远古的怨恨!打开它,你们释放的将是毁灭!诅咒将如影随形,吞噬你们,吞噬你们的血脉,吞噬这片土地!停下!停下啊!’”
    “在场的劳工都被吓住了,窃窃私语,甚至有人丢下了工具。”
    “但是艾德温,你的好祖父!他当时已经被即将到手的‘力量’冲昏了头脑!他认为这老头要么是竞争对手派来捣乱的疯子,要么就是守护遗迹的余孽。他勃然大怒!觉得这老头在动摇军心,在诅咒他的伟业!”
    “他命令卫兵抓住那个老人。然后艾德温亲手用一把匕首剜掉了那老人的双眼。血喷涌出来,老人没有惨叫,那空洞的眼窝像两个通往地狱的窟窿,他最后只是喃喃地重复着:‘诅咒……血债血偿……’”
    “后来呢?”
    玛格丽塔肥胖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沉浸在恐怖的回忆里:“后来?艾德温像是被恶魔附体,他嫌那老头的呜咽声晦气,又命令卫兵活活把他埋在了那片乱石坡下。”她指着窗外某个方向,手指抖得厉害。
    “那天晚上,城堡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玛格丽塔的眼神变得空洞,“艾德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据说砸了不少东西。而我回到自己的静室,想用占卜和草药安抚自己受惊的心神。但是我失败了。水晶球里一片血红,草药燃烧的烟雾凝结成扭曲的痛苦人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攫住了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带着无尽的怨毒。”
    “就在我试图用更强大的安神魔药时,那个晚宴上出现的怪物出现在我的静室门口。”玛格丽塔的眼中再次燃起刻骨的恨意,“没有敲门,就那么突然地站在那里,穿着她那身该死的华丽长裙,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充满恶意的微笑。她看着我的水晶球,看着烟雾中的人脸,用她那甜腻得发腻的声音说:‘哎呀,亲爱的玛格丽塔,看来你也感觉到了?那来自地底深处的怨念?艾德温这次可真是惹了大麻烦呢,你说是不是?’”
    “那一刻我明白了!是她!一定是她蛊惑了艾德温!我疯狂地质问她,咒骂她。但她只是咯咯地笑,说:‘我只是给了他想要的希望,选择是他自己做的。’说完,她就消失了,像出现时一样突兀。”
    “那天晚上,我彻底崩溃了。”玛格丽塔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和绝望,“我冲进艾德温的书房,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指责他被妖妇迷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释放了无法想象的诅咒。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借着这股疯狂的劲头,我不顾一切地要求离开。离开血爪堡,离开那个该死的遗迹和那个怪物!”
    ““艾德温当时也处于暴怒的顶点,他大概觉得我疯了,碍手碍脚,或者……是怕我说出更多动摇人心的话?他竟然同意了,他像驱赶一条癞皮狗一样,粗暴地叫来卫兵,把我像扔垃圾一样拖拽着,赶出了城堡。
    就在我踉跄着踏出城堡吊桥,双脚真正离开血爪堡领地范围的那一刻,诅咒降临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皮肤开始发烫,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
    “当我靠近城堡一定范围时,那种侵蚀感会减弱,但不会消失。一旦离开那个范围,诅咒的侵蚀就会加剧!我只能在这片荒野上,找到一个临界点,一个距离血爪堡既不会太近引起注意,又不会让诅咒把我彻底变成怪物的距离苟延残喘!”
    “现在你明白了吗,小伯爵?你祖父的失踪,不是意外。他玩火自焚了!而我,就是活生生的警告。”
    “不要再查下去了。”玛格丽塔的声音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哀求,“离开这里,忘了这一切,否则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
    “有点意思,那个女人呢?后来消失了?”林逸听完玛格丽塔的陈述之后,对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非常感兴趣。
    根据老管家的描述,这个女人跟血爪堡的衰落离不开干系。
    玛格丽塔喘着粗气,石屋内的星穹都仿佛随之黯淡了一瞬。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平复下来,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逸。
    “你执意要去找死,小伯爵,谁也拦不住你。”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恶意,“既然你想知道更多,想追寻那个妖妇……好!我成全你!”
    玛格丽塔挪动身体,肥硕的手指在她那件污秽不堪的拼布袍子内侧摸索着。
    片刻,她掏出一个只有黑乎乎毫不起眼的骨质小瓶。
    瓶子被一层厚厚的的蜡状物密封着,透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拿着!”她近乎是用丢的方式,将那骨瓶抛向林逸。
    林逸抬手接住,入手冰凉,骨质瓶身粗糙,密封的蜡层带着一种油腻感。
    玛格丽塔的声音带着一丝快意:“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根头发。就是那个晚宴上,那个妖妇的头发。”
    林逸用指甲刮开封蜡,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从瓶口逸散出来。
    那气息非香非臭,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疏离感,瞬间便消散在石屋混杂着草药和羊皮纸味道的空气里。
    他小心地将瓶口倾斜,一根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银白色的发丝,静静地躺在瓶底。
    它看起来脆弱无比,却又隐隐透着一种异样的坚韧光泽。
    【获得物品:未知存在的发丝】
    类型:特殊物品
    品质:淡金色
    效果:???
    提示:该物品上附着有极其微弱且被特殊手段长期屏蔽的异种气息。持有此物,可能吸引该气息源头的注意,或被其感知锁定。气息本身蕴含微弱的“腐化”特性,长期接触需谨慎。
    玛格丽塔的眼中闪烁着后怕:“现在,它是你的了。你想找死,就带着它。它会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指引着那个怪物找到你。看看是你先找到你祖父的‘真相’,还是先步上他的后尘,被那妖妇和她背后的东西撕成碎片。”
    林逸将骨瓶的封蜡重新盖好,那股微弱而令人不适的异种气息瞬间消失。
    “感谢你的‘礼物’,玛格丽塔女士。”林逸站起身,语气平静无波,“你的警告,我收到了。”
    “收到?”玛格丽塔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带着浓重的嘲讽,“小崽子,你根本不明白你面对的是什么!滚吧!滚回你的城堡!我等着听你和你那破落家族彻底消失的消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