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焚身而死
    不远处尚在蒸笼中的包子散发着腾腾雾气,面谷的清香传入了陈乔庄鼻中。
    嘈杂的车马牛骡声,车轮碾过略有松动的青石砖路上,热闹的集市中各种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冒着火的炉子在街边翻炒着菜面,甜色的人在路边扎着,小桌上几个客人正吃着一碗香气扑鼻的云吞面,结伴而行的妇人们聊着自家孩子昨夜又有多闹腾……
    市井百象皆归入了白无相的心神之中。
    他不由感叹,人世酸甜苦辣,油盐酱醋,千滋百味,本该如此美好。
    可因人心之贪婪,善恶有差,反倒不如山间野兽的日子了。
    陈乔庄的嘶吼声仍旧在白无相心底回荡着,他漫步市井,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段,却是个买丧葬之物的街段。
    倒是正好让他有了个容身所在,白无相盘膝坐在一处墙头下,静静等待着黑夜降临。
    白日里即便有他阴气加身,这具身体也没有能白日行凶的本事,还是等到夜间再行动罢。
    墙头的影子逐渐变矮,日头高升,市井喧闹之声越沸。
    直到日影西斜,傍晚迟暮,墙角边的白无相才缓缓站起身来,准备行动。
    就在这时,三个汉子路过此处,看到了墙边落魄的陈乔庄,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上来一脚踢翻了陈乔庄,轻蔑的笑道:“小子,这条街可是我的地盘。就算是乞丐讨饭,也要交几个铜子儿的。
    你给我交过几个子?嗯?说话?”
    地上被踹翻的陈乔庄愣了下,准确来说是白无相愣了下,他没有发怒,只是静静的仰着脸看他,眼里的瞳孔变成了纯白之色,冲着那个汉子怪异的笑了起来,如同痴傻一般的道:“几个子?”
    这一幕顿时把三个混子给吓了一跳,叫了声鬼,连忙跑开了。
    白无相见几人跑开了,从地上站起身来,撩了下额前散乱的头发,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从远处的楼市屋檐上消失,他笑道:“这便替你了解仇怨。”
    ………
    深夜,徐府。
    徐员外同他三个小妾用过晚膳后,便搂着第二个小妾走进了后院休息。
    今日他颇有兴致,抱着娇软的小妾在房里折腾了两回,才不得不因为后腰有些酸痛而停了下来。
    徐员外意犹未尽的搂着小妾昏沉睡去。
    直到夜半三更时,静悄悄的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尤为刺耳的木轴转动声。
    “嘎吱~”
    床上的徐员外被这声音吵醒了,他睡眼惺忪的皱着眉头拉开床旁纱帐,看了眼屋外。
    却见屋外窗纱上,被月亮照出了一张人脸的影子,虽然是黑乎乎的脸面,可从其轻微颤动的脸颊来看,那人脸分明在隔着窗纱对他笑着。
    大半夜的这一幕让徐员外心中一惊,力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他忙撇开左臂抱着的小妾,却不料其枕边人的脸面翻过来朝着他的是一张如同死人般的白脸。
    徐员外吓得慌张跌落了床,他惊慌的大叫着:“来人!快来人啊!”
    然而他的呼声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反倒是惊动了那窗外的人脸。
    那人脸夸张的笑着,伸出了双手,月色照耀下的十根修长手指投射在窗纱上被拉的影子极长,如同妖魔的十根尖爪在缓缓的抓向窗户。
    徐员外吓得忍不住身子发抖了起来,活了四十多岁的他也经历过不少风浪,他硬着胆子拿起房中的长剑,脚步轻慢的靠近窗边。
    然后举起手中的剑,悄无声息的蓄力要刺向窗外。
    但就在他举起手中的长剑时,窗外的月色映照剑身反射出其背后的场景。
    一张红白交错的鬼脸从其耳侧缓缓平移出来,静静地通过剑身反射与他的双目对上了。
    “啊!”
    看到这一幕的徐员外吓得根本不敢回头,直接一剑刺向身后,同时在回头看去。
    却发觉身后空无一物。
    他这才松了口气,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然而他手指上的触感却不大对劲,于是抬手到眼前一看,却发觉是殷红的血水!
    徐员外吓得肝胆俱裂,抬头往房梁上看去,那张唯有红白二色交错的鬼脸正在房上冲着他笑。
    “啊!鬼啊!鬼!鬼!”
    徐员外胆气顿失,吓得闭着双眼挥剑乱砍,跌跌撞撞的下意识往墙边角落躲去,惊恐的缩在角落里抱着头发抖。
    “呼~”
    窗纱上的那张人脸轻轻的吹了口气,一阵阴风吹进了屋子里,徐员外肩头两侧和额头上的三把火被着鬼气纷纷吹灭。
    “啊!”
    其肩头的三团人活熄灭瞬间,屋舍中当即传来凄惨无比的鬼笑声,是一个女子痛苦哀嚎的尖叫声。
    徐员外吓得也一同惊叫起来,他宁愿此刻自己被吓昏过去,这样就不必再受如此恐怖的惊吓。
    但他却觉得头脑越来越清醒,五感越来越清晰,甚至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自己身前有什么东西在。
    他吓得胯下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徐员外颤抖着睁开眼睛偷偷去看身前,却见一个面容狰狞被烧毁了面容的女子浑身遍布着火焰扑向他来。
    “救命啊!救命啊!”
    徐员外语无伦次的挥舞着剑乱砍,疯狂乱砍,发疯了一般的砍翻了屋内的桌子,打翻了烛台。
    “呼~”
    窗纱上的鬼脸再次吹了口气,一点幽蓝色的火焰从侧翻在地的灯油上燃起,接着迅速的扩散蔓延到了徐员外的身躯上。
    徐员外惊恐的挣扎着,想要扑灭身上的火光。
    他的这番举动终于惊醒了院子中的人,他的小妾从梦中醒来,惊恐的看着自家老爷痛苦哀嚎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别院赶来的仆人,以及老人闻声打开了门窗,窗纱上的那张人脸影子也随之消失。
    当铺的掌柜,也是徐府的家仆,当那个掌柜赶来看着已经被烧得面目狰狞的老爷,猛然想起了前不久老爷命他派人放火烧死的妇人。
    当别院的仆人打来水浇灭了自家老爷身上的火势后,其已经没了气。浑身的皮肉都被烧得焦黑。
    一股难闻的熟肉味飘在屋舍里,看着这一幕徐府众仆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
    他们的老爷已经被烧得面容皆毁,看不出人脸五官来了。
    第二日,漳阳城中大街小巷里都传遍了徐府徐员外半夜死在了自己家中,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火给烧死的。
    一时间不少受过徐记当铺敲诈诓骗的百姓都拍手叫好。
    而这消息传入县令乔云生的耳中时,他皱眉问向通报的吓人道:“可是有人纵火所杀?”
    那下人摇头道:“听徐府的家仆说,那火极怪,是冒着蓝光的,只烧了徐员外的身子,连屋里一应事物都不曾烧毁,就连徐员外的贴身衣物都是好好的。”
    “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乔云生心中则是不自觉的想起了徐员外前不久派人送银子压下了长街那处起火案件心头生出些别样的感觉。
    ……
    城外,乱葬岗处。
    陈乔庄跌跌撞撞的走回这里,然后身子一沉便倒了下去。
    一只玄鸦落在了他肩头上,吸走了一缕纯黑色的气息,然后怪叫一声展开双翅,飞离了这片乱葬岗。
    等到夕阳时分,陈乔庄呆滞的睁开双目,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回想着昨夜看到的一幕,心头只觉畅快。
    肩侧的长发落了下来,却是灰白之色。
    他抬起手,发觉手指干瘪且布满褶皱,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手掌一般。
    但陈乔庄却丝毫不在乎,他只看着地上那座前夜摆放的小像,再次磕头拜道:“多谢无相之神替我报此杀母之仇!”
    说罢,他巍颤颤的站起身来,拿起那块用自己母亲尸骨雕刻的无相神像,把它揣到怀中,然后一跌一拐的走出了这片乱葬岗。
    ……
    白骨洞中,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响起,玄鸦飞入幽深的洞里,落在了石台上的骷髅肩膀上,鸦嘴里渡出一缕黑色的怨力被这具白骨骷髅张开嘴吸入到了体内。
    玄鸦渡气引骷髅,这场面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黑色经过白骨进入到了怨灵珠中,白无相的心神沉入怨灵珠内,第一次进入到了珠中世界。
    珠子中分为上下两方世界,上方是一片纯白世界,飘荡着一层层的洁白云气。
    下方是一片纯黑世界,里面有屡屡的黑气在游动着。
    上方世界是香火神力,下方则是黑色的怨力。
    香火神力代表的洁白云气有一部分在以极缓的速度下降,白无相发觉这云气还能落入下方的纯黑世界。
    也就是说香火神力也能转化为怨力?
    莫不是说有些凡人供奉而来的神力时间久了,会化为怨力?
    白无相看着珠中世界沉思,他如今道行浅薄是搞不大明白。但怨灵珠内保持着相对的平衡,其中力量他都可以调用。
    按照体内自身修行出来的妖力比较,珠中的怨力实力堪比筑灵境的后期境界,按照人族修士而言也就大致相当于大化元境。
    而香火神力的数量多一些,但不比怨力,珠子中没有威力大的神道术法,只能施展些小法术,对实力的加持有限。
    这怨灵珠还真没给它起错名字,显然是怨气对它更有用,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香火神力倒只像是种辅用,并且神力还有可能转化为怨力。
    他估摸着若动用全部的神力和怨力,和元真之境相比还是差了些,不过保全自身退走应当没有问题。
    当然白无相的参照,是以那三清山的魔剑女修和那位除蛟高僧对比的。
    至少在他看来,乾元山的那位老道人就比当日所见的高僧实力强上许多。
    这次去人间,以人身体验了一番五感六识,白无相又颇有感悟。
    他穿上人皮,起身来到了神庙里,望着还在苦练曲子的八个孩童。
    这些盲童如今已编造了几首曲子,只是白无相一直都不大满意,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如今倒是想出了些苗头,无相祭只以听感奏动,自然感染力差了许多。
    此外还有这些孩童们所认知的世界,所拥有的智慧并不算高的缘由。
    庙里,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昏昏欲睡的阿六,一个恍惚头低了下去,然后稍微清醒了下,微微眯眼一看发觉不远处多了道白色身影。
    他猛然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院子中站着的素白身影,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日里看到无相大人亲自现身。
    阿六忙站起身来跑到其身侧恭敬的拜道:“小人供应无相大人驾临。”
    白无相望着那八名孩童不曾移开目光,吩咐道:“给这八个孩子各取一名,就以乾坤八卦的卦字为名。
    然后再以口传授学识于他们,为其开智养慧。你去让山寨里的当家下山请个启蒙先生给他们当老师来。”
    “啊?”
    阿六心中一愣,但还是忙点头应声道:“是!是!小人谨记在心!”
    白无相这才看了眼他,道:“好生读书学字,否则一个没什么智慧的大祭司可不中用。”
    阿六心中一凛,这些时日因为权力带来的快感让他懈怠了不少,被白无相一提猛然惊醒过来,忙恭敬道:“是!小人定苦学百书通慧。”
    他低头了半天,才发觉身前已经空无一人。
    受到了白无相的提点,阿六便连忙去寨子里找了游均子说了神明大人吩咐的事情。
    游均子虽然诧异,可还是按着照办了。
    黑石寨位于云泽山南麓,靠近江州之地的梅县。
    云泽山以南便算是南方之地了,其境内多河湖水泽,商贾因水运便利经济比北方的申州要繁荣些。
    黑石寨经常会每隔一段时日到山下的梅县采买些货物。
    有钱时就用钱买,至于没钱时嘛,那就要看那家的商队运气好不好了。
    否则仅靠大山里的物资是养不活黑石寨数百口人的。
    没过半月,黑石寨就派人下山“请”了位老先生带到了庙里。
    至于为什么是位胡子发白的老先生,那自然是怕劫来的先生跑路了。
    年轻的能跑,年纪大的可跑不出这连绵的大山。
    不过这老书生是位穷酸秀才,在山下也只靠着写字抄书为生,过得紧巴巴的。
    如今到了山上不用担心衣食,这老秀才反倒是享受上了。
    于是,云泽山中就有这样一座奇怪的神庙。
    庙里住着个老秀才和八个盲童,在大山里教起了学问,旁边还有阿六这个旁听生。
    白天还会更新一章或者两章吧,会是四千字的大章。
    (本章完)